一輪明月，一墻之隔，羅錦握著手中的字條，心裏逐漸安靜。

雲歸卻在離開縱劍門後，去往了謝府。

淒冷的月光無情而冷漠的看著他走向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，消瘦的身影在濃霧中逐漸黯淡。

謝府的院子向來沒多人打理，因為自家主子省心省事，身邊也從來不要人伺候，下人便早早入睡了。

謝無聊午夜醒來，有些睡不著便起身坐在窗弦上看著濃霧掩蓋下的冷月，腳尖輕點打著拍子，

自顧自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。

半掩的木門傳來咿呀呀的聲響，像是冤魂緩緩撥動地獄的門檐，薄薄月光順著漸開的房門撒了進來，照著門口那一塊青石板，慘白而冷漠。

一盞昏燈，一輪明月，月下人影緩緩越近，謝無聊口中曲子乍然而止，輕笑道：

“雲歸公子。”

雲歸隔著幾步距離警惕看著他，無形的黑氣像是蜘蛛密制的絲網縱橫交錯，順著他的指尖像無限虛空蔓延。

雲歸問道：“清晏在哪？”

謝無聊道：“你的族人我怎麽會知道？鮫人和人類從來不會是朋友。”

雲歸又道：“可你見過他。”

謝無聊點點：“是啊，你也見過不是嗎？”

雲歸知道從他口中得不出清晏的下落，便問道：

“他為什麽還活著？”

謝無聊咯咯的笑了：“這個你應該問過他，他難道沒有告訴你嗎？”

他說著緩緩起身，臉上的笑容淡了，眼角的淚痣渾濁而誘惑：

“你知道的不是嗎，那就是真的。”

雲歸聞言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，謝無聊有些嘲諷的笑：

“想要活命，怎麽會沒有代價，況且人類當時如何對待你的，對待你的族人的，鮫人與人類本來就有不共戴天的仇恨。”

雲歸眼中有些猶豫，他掙紮道：

“可是羅錦不希望……我知道的，他一定不希望我……”

“錯了……”謝無聊伸手，無形的黑線緩緩勾向雲歸的手腕道：“他選擇了你不是嗎？無論是當年亦或是現在，他選擇的人都是你。”

雲歸無聲自問：“他選擇的人是我。”

謝無聊道：“當然是你，他為你放棄家園，為你終身傷神，而你呢，你又能為他做什麽？他再次為你拋棄了一切，你卻只能看著他丟下一切，最終一無所有。”

雲歸尚在猶豫，他看不到自己的臉，所以不知道他的眼中無名的黑氣猶如昔日街頭遇見的清晏，謝無聊蠱惑的話語仍在繼續：

“你今天來找我，不就是想好怎麽做了嗎，既然如此，還有什麽好猶豫的呢，沒有人會知道，你和羅錦將會離開這個地方，去一切任何你們想去的地方，不只是現在，還有無數個來生，這不好嗎？”

無形的黑氣越發張狂，與雲歸眼中的黑氣相互呼應，濃霧帶來潮濕的氣息，挾裹著那團無形的黑氣像是暗自流動的黑蛇。

好一會兒，雲歸才緩緩看向他，問道：

“你為什麽幫我？”

謝無聊道：“不過是因為無聊罷了。”

雲歸狐疑的看著他：“你到底是誰？”

謝無聊攤了攤手：

“我不過是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鬼魂罷了，沒有地方收我，我只好找些樂子玩了，當然，你不必信我，實際上我們之間，若是你不來找我，我也從來沒有主動去找過你不是嗎？”

雲歸不置可否，卻沒有在繼續往下追問，他不在乎這個人是誰，也不在乎天下的任何事，從始至終，他在意的只有羅錦。

謝無聊看著他漸漸離開的背影，悄無聲息的露出了一個隱秘的微笑，而後看著掌心黑氣呢喃道：

“無心無情的鮫人不是也有軟肋？呵呵……”

而後他又緩緩走回窗前，如同之前那般坐在窗弦上看著天上的月光，良久嘆息道：

“月華，你為何連我的夢裏也不出現呢？”

讓他一閉眼便是四分五裂的血色肉塊，卻再也記不清那張完好清麗的容顏了。

他定定的看著那冰冷無情的明月，眼角的淚痣在幽幽月色中恍若一滴落不下的淚。

……

而讓人沒有想到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小師妹在醒來後便失蹤了，縱劍門上下都說不清她什麽時候離開的，派人出去找了一天，沒想到當他下午卻被謝無聊抱了回來。

看著被圍在中間的傅煙冉，謝無聊退在一旁無聲嘆了口氣：

“我今日剛好前去無生海那邊游玩，沒想到便撞見傅姑娘竟……出手時已是來不及，現下也只是用家傳靈藥吊住了一口氣，但是……”

說完又是一聲嘆息，剩下的話不言而喻。

傅禦書從聽到消息整個人都是蒙的，此刻這輕飄飄的一聲嘆息猶如泰山壓頂讓他猛然腿一軟，癱在了椅子上，瞧著床上傅煙冉那慘白毫無血色的嘴唇，啞聲道：

“我的煙冉啊！！你為什麽這麽想不開啊！！”

傅煙冉這一刀幾乎割破了動脈，若不是謝無聊極是救下恐怕早就一命嗚呼了，她在縱劍門上下人員極好，此刻門外一片哀嚎，屋內滿室死寂。

飲風雪坐在床邊看著傅煙冉一動不動，仿佛所有的事情在他眼中都化作虛無，只有床前的那個女子才是勾住他留在人間這一口氣。

羅奏早已淚流滿面，他一心以為這件事是因為佘文君所致，將錯誤全部糾結到了自己身上。

只有蘇丹看起來尚為平靜，默默的站在一旁，安撫傅禦書失控的情緒。

謝無聊看著滿堂神傷，憂心的皺眉道：

“傅姑娘年紀輕輕，更是為了抓捕賊人以身作餌，這般胸襟赤膽，怎會竟生出輕生的念頭。”

傅禦書聞言心口像是被人捅破了一個窟窿，悲痛和愧恨破湧而出，一直圍繞在側的黑霧一見時機剛好，呲溜一下鉆了進去。

傅禦書眼中神色一冷，猛然起身向外走去。

蘇丹見此心中頓覺不安，連忙追了出去，卻瞧見傅禦書眼中黑氣彌漫，猶如地獄惡鬼沖著關著羅錦的緊閉室沖去。

蘇丹步伐一滯，回過神來，傅禦書早已沒了蹤跡。

羅錦此刻已經在禁閉室關了一兩天的，心中既擔心傅禦書真的受傷了，又擔心雲歸一個人在外面不知道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。

正想著卻聽見緊閉室的房門猛然被人從外面踢開，接著就是一鞭抽下，他剛欲躲開卻瞧見是傅禦書，下意識的一頓，這鞭子就結結實實的抽在了他的身上。

硬生生的受了這一鞭，白皙的皮膚頓時一片青紫，眼角的紅腫還未褪去，羅錦不解道：

“師傅?”

哪知傅禦書又是一鞭抽了下來，口中念道：

“我養你，照顧你，你卻害的我女兒生死不明……”

等蘇丹趕到時，只瞧見羅錦跪在地上已經被抽的血肉模糊，而傅禦書卻仿佛失了神志一般還在繼續，他急忙上前攔住傅禦書道：

“師傅，你冷靜一下，這不關大師兄的事啊！”

傅禦書聞言狠狠的一揚手又是一鞭，卻因為蘇丹的阻攔失了準頭打在了地上：

“都是因為他，煙冉若不是因為他怎會非要嫁給那個畜生，若不是因為他的那些齷齪事，又怎會想不開竟然會想出自盡的想法……”傅禦書說到這仿佛再也說不下去了，無力的放下手中的鞭子：

“我的煙冉啊！你要為父該怎麽辦！！”

羅錦卻因為這段話，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場景，什麽意思?

方才他見傅禦書進來便打，還以為是因為小師妹至今未醒，可現在聽這話是什麽意思？

什麽叫因為我才嫁給佘文君？

又為什麽……

自盡！

“小師妹怎麽了？”羅錦急聲問道，不些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想。

蘇丹回頭看了看他，一眼卻將他心中的想法落定。

羅錦無措的看著傅禦書痛苦的臉，小師妹她……

不可能的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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